全圓佑攪了攪桌上那杯還在冒著熱氣的奶茶，霧氣佈滿他的鏡片，那馬克杯是他最喜歡的紫色，飲料還是喜歡的人特別為他點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熱奶茶聞起來很香、色澤也很誘人，他卻一點也沒有想喝的欲望。

推了推下滑的眼鏡，待霧氣散去時，他才緩緩抬起頭觀察四周。聚會開始前還信誓旦旦告訴他不會離開半步的人，早就竄入人潮中玩開了，身旁女孩貼在身邊，臉上也沒有拒絕的表情，甚至笑得比平常更開心。

全圓佑向來不喜歡這種聚會，比起待在人多的地方，他更喜歡一個人靜靜獨處。

更別說這個聚會跟他壓根兒扯不上半點關係，如果不是對方連哄帶騙把自己帶來⋯⋯還以為是一場普通的同學會，沒想到卻是另一種形式的聯誼。

「為什麼我要去你的同學會啊？」全圓佑還記得那天晚上他坐在床頭看書時，戀人突然坐到身邊說希望他能一起參加同學會，他把書擱在一邊，微微皺眉。

「以前的同學說很想看看你啊，你從以前就是人氣王，就跟我一起去嘛。」

「珉奎，你很清楚我不喜歡參加那種聚會的吧？」

「可是他們很想見你啊，就當給我一個面子嘛。」金珉奎湊到他身邊撒嬌，拉著他的手，「知道你不適應人群，我會全程陪在你身邊的，我發誓！」

「可是我很容易冷場，說話也不好笑啊。」全圓佑嘆氣，「而且我跟他們也不太熟。」

雖然是金珉奎的朋友，但他真正熟悉的人也沒有幾個。

「沒關係啊，有我在嘛。」

「那我要用你的什麼身份出席？」

金珉奎愣了一下，笑著說了三個字——

「學長啊。」

全圓佑也笑了，對方卻沒發現自己眼神裡的苦澀。

交往了那麼久，身邊的朋友卻都以為自己是單身，金珉奎的朋友更是常常替他介紹不同的女孩子。他其實完全能體諒，畢竟這個世界對同性戀愛這件事情一點也不友善，要是公開出櫃的話對彼此都會造成極大的傷害，金珉奎以前常常抱著他說，就算全世界都不認同他們也沒關係，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

大概就是因為他太能夠體諒，以至於對方才慢慢忽略了自己的感受，以前金珉奎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出去都會事先報備，回來以後還會抱抱他、親吻他，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還是他最好。後來次數多了，也就慢慢習慣了，習慣周旋在不同的女孩子之間，習慣身上沾染不同女孩氣味以後再回家擁抱他。

他是不是沒說過自己其實很需要安全感？

金珉奎從學生時代就是風雲人物，長相俊俏、身材高挑、性格親切和誰都能打成一片，當年不曉得偷走了多少女孩子的芳心。相隔多年的同學會，女同學參加的比例比男同學更高，有金珉奎的地方就有女孩的嬌嗔和嬉笑，那些聲音聽在全圓佑的耳裡，無疑是最擾人的噪音。

他想起自己和金珉奎無數次的爭吵。

在他襯衫上看見女孩子的唇膏印記、在外套口袋發現女性款式的戒指、在他的車上找到一件全新的洋裝⋯⋯

「那些東西是她們忘記帶走的。」

「是啊，大概你也不記得那些東西分別是哪個女人遺落的吧。」

「反正那只是逢場——」

「逢場作戲？」全圓佑笑了笑，他已經不太了解金珉奎逢場作戲應付的到底是那些喊不出名字的女孩還是自己。

同性間的戀愛，真的很難。

低頭看了一眼手錶，明明說好這個時間散場的，但那些人似乎一點也不想離開。

全圓佑看著被自己佔據的那張沙發，他的存在顯得格格不入。

看著那個對著女孩子又是摸頭又是摟肩的男人，真是陌生得讓人害怕，金珉奎對待自己也從來沒這麼多情過吧。

望著遠處失神的全圓佑沒發現身邊突然聚集了人潮，當他回過神時發現原本在和金珉奎在玩鬧的那群女孩子突然圍著自己，朝他不斷發射問題。

「圓佑學長幾乎沒有變，長得還是一樣帥。」

「學長不說話時的樣子真的好有魅力喔。」

「學長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呀？身邊應該不乏女性吧？」

「學長現在單身嗎？有沒有女朋友啊？」

「沒想到學長和珉奎還保持聯絡，以後可以一起出來玩嘛！」

全圓佑抬頭，看了眼正前方站著、那群女人堆裡的唯一一個男人。

那個明明說好不離開自己一步的男人。

全圓佑笑了笑，當他伸手指著金珉奎時，發現對方變了臉色。

「他單身。」金珉奎很快地搶答。

全圓佑維持臉上的笑容點頭附和：「是啊，我單身。」

-

金珉奎和全圓佑剛認識時，金珉奎正在追求全圓佑他們班的女同學，長髮飄逸、五官精緻，幾乎可以被稱為校花的女同學。

可惜女孩喜歡的是再往上一個年級的學長，兩個人一直在私底下交往，只有同班同學知道。

金珉奎是全圓佑的直屬學弟，看對方為了女孩的冷漠而沮喪了好久實在於心不忍，只好偷偷告訴對方實情，讓金珉奎死心。

從那時候開始，金珉奎和全圓佑越走越近，他很感謝學長在自己情緒最低落的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甚至還安慰他、鼓勵他、陪他走出失戀的傷痛。

全圓佑也沒有拒絕金珉奎跟在自己身邊，他意外地喜愛這個學弟，偶爾鬼靈精、偶爾傻得可愛，笑起來露出的小虎牙也很討他喜歡。

一直到了全圓佑高三、金珉奎高二時，他慢慢意識到自己對金珉奎的喜愛好像不太正常，從喜歡跟他一起玩耍，變成想要多碰觸他、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想要被對方注意。全圓佑本來就對同性戀不排斥，喜歡金珉奎這件事情他自己並不意外，但為了不讓金珉奎反感，於是他主動迴避，反正他本來也沒有想和對方發展出什麼關係。

他躲了金珉奎兩個月，考完了一次期中考，金珉奎終於忍不住到他家樓下堵人，問全圓佑為什麼要躲避自己。

「反正你已經走出失戀了啊。」全圓佑雙手插在口袋，眼神飄移不定。

「一定要失戀我們才有理由待在一起嗎？」金珉奎瞪著全圓佑，眼神哀怨又可憐。

「大概吧，誰知道。」全圓佑偷瞄了金珉奎的眼睛，接著迅速轉身不讓對方察覺自己的表情，「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外面太冷了。」

金珉奎拉住全圓佑的制服衣角，用力揪著不讓他走，全圓佑的力氣根本贏不過他，只能無奈回頭：「幹嘛啦？」

「我又失戀了，你可以安慰我嗎？」

「行行行，這次又是哪來的班花還是社團團花——」

「都不是。」金珉奎噘著嘴，「我喜歡你⋯⋯」

「呵呵，您真幽默。」雖然知道是玩笑，還是讓全圓佑的心跳加快，他咬了下唇趁對方不注意時拉回自己的衣角，「有時間搞笑不如回去讀書吧。」

金珉奎瞪著他，呼吸聲很重，他拉著全圓佑走到沒有人的巷弄裡用雙手按著牆壁困住對方。

「我很認真。」

「認真的開玩笑嗎？」全圓佑搖搖頭，「你只是不習慣我不在身邊而已，才不是喜歡。」

「是不是喜歡我自己很清楚！」

金珉奎把臉往前湊，接吻這種事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難，只是沒想到全圓佑的嘴唇和女孩子差不多柔軟，讓他有些忘情地伸出舌頭，結果被對方咬了，嘴裡充滿著血的味道。

「金珉奎，以後不准再做這種事，不然我們就真的絕交。」

他的確喜歡金珉奎，但不代表他能接受這種隨意的親吻，對方根本不喜歡自己，怎麼能這樣吻他？

然後金珉奎就不說話了，只是盯著自己。

幹嘛一臉委屈啊？他才應該覺得委屈吧！明明是對方不對，為什麼用這種怨恨的表情瞪他啊？

「回去了。」全圓佑推開他，不想和金珉奎待在同一個地方呼吸同樣的空氣。

在那之後的很多天，金珉奎都沒有再來找自己，說不寂寞是騙人的，但至少不必再因為對方隨便亂告白而亂了心跳，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再繼續牽扯不清。

一直到了學期要結束的前一天，全圓佑收到了一張來自金珉奎同班同學傳達的紙條，希望放學以後能見一面。

當他到約定地點時，金珉奎正在和那個叫做徐明浩的學弟說話，音量雖然不大但他卻聽得很清楚。

「他如果不來怎麼辦？」金珉奎坐在地板上咬著手指，被徐明浩罵骯髒，嫌惡地拍掉他嘴裡的手。

「那就表示你真的誠意不足吧。」

「他下學期就要畢業了耶，要是再這樣下去，我⋯⋯」

「就只能當作你們無緣囉。」徐明浩聳肩，「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是同性戀啊，碩珉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跟他打賭賭輸了。」

「我不是同性戀，我只是喜歡他而已。」

「噁，真肉麻⋯⋯」

「怎麼辦啦，離約定的時間剩下一分鐘而已，喂，如果我真的失戀，你會陪我去大哭一場的吧？」

「有必要嗎？你又不是第一次失戀——」

全圓佑看了手錶一眼，約好的時間到了。

當他出現在金珉奎眼前時，他看見金珉奎抓著徐明浩，眼眶紅紅的。

在下一秒，金珉奎原本聚積眼眶中的眼淚一點一滴慢慢往下掉。

「你又還沒失戀，哭什麼啊？」

徐明浩說了聲「學長好」然後迅速閃人，留下一臉無奈的全圓佑和泣不成聲的金珉奎。

「圓佑哥，我喜歡你⋯⋯」

「知道了。」

傻瓜。

他吻了金珉奎臉上的眼淚，鹹鹹的、苦苦的。

「我更喜歡你。」這句話，多年以來全圓佑都一直放在心底，沒有說出口。

這場戀愛談了很多年，熱戀的時候也做了很多瘋狂甜蜜的事，每天黏在一起都不會覺得厭煩，金珉奎一直以來都很寵戀人，大學畢業以後開始住在一起，生活起居都是由對方包辦，他把全圓佑照顧得無微不至，原本學生時期身體一直不太健康的全圓佑，身上慢慢長了不少肉，抱起來比以前圓潤許多。

當然，沒有什麼感情能有永遠的熱戀，有爭吵、有磨合、有冷戰、有不滿，但那些對於全圓佑而言並不是太大的問題，畢竟那些爭執都是因為「愛」，就算吵架也讓人感到幸福。

後來，金珉奎不知道怎麼的，和以前的同學連聯絡上了，開始有各式各樣的邀約，除了工作之外，假日還得參加聚會，那些同學朋友每個都好熱心想替他介紹對象。

「你就不能婉拒一次嗎？」在他不曉得第幾次晚歸時，全圓佑終於忍不住抱怨。

「反正都只是玩玩而已啊，你不是最體諒我的嗎？」看著那滿身的酒氣和香水味抱住自己的金珉奎，他第一次覺得噁心。

再後來，全圓佑撿到了各式的首飾化妝品、在衣領發現口紅印，幾乎崩潰而朝他怒吼時，金珉奎只是回了一句——

「如果我真的喜歡那些女孩子，我為什麼要繼續跟你在一起？」

「我也不懂你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

「你在說什——」

「難道因為我是男人，所以你就不用在乎我的感受了，是不是？」全圓佑把從他口袋發現的唇膏往地上砸，裡面的唇膏飛出來在地板上劃了一條鮮紅，「算了，隨便你。」反正他知道爭吵也沒有意義。

對方總是在自己發完脾氣後抱著自己道歉，過了幾天又故態復萌偷偷跑出去，沒有間斷的惡性循環。

他很累，但又捨不得放手，只要一聽見對方親密的喊自己的名字時，再怎麼憤怒都會軟化，他就是這麼喜歡金珉奎，一點原則都沒有的喜歡著金珉奎。

就因為自己喜歡對方比較多，對方才如此恣意妄為，反正不管金珉奎做什麼，最後都會得到諒解。

一句「我愛你」，多麼動聽。

看著原本聚集著又很快散場的人群，那時候金珉奎眼裡的驚慌卻怎麼也揮散不去。

-

同學會終於解散，本來幾個女孩子還想續攤，但礙於隔天是星期一，各自都還有工作只好作罷。

金珉奎身邊圍繞好幾個想留下聯絡方式的女孩，他一點也不偏心的通通都給了，全圓佑冷眼旁觀，然後逕自離去。

剛才熱鬧哄哄的同學會，他們聊的內容雖然他沒有很認真聽，但還是有幾句話自己跑進他的耳朵裡，例如金珉奎是不是單身、金珉奎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金珉奎這幾年有沒有對象⋯⋯

「我現在單身。」

「沒有特別喜歡的類型。」

「這幾年都忙工作，戀愛什麼的太麻煩了。」

全圓佑笑了笑，嗤之以鼻。

每當他的朋友以為自己單身時，他都會搖頭說自己有在交往的對象，從來不否認自己的感情狀況，他甚至還想過，也許哪一天要勇敢說出自己和金珉奎在一起的事。

現在大概也沒有那種必要，反正他都「被」單身了。

拉了拉外套，後悔自己沒有多穿一點，外面天氣那麼冷，他又不是甜美可愛的女孩子，哪有誰會為他遮風擋雨。

坐在公車亭的椅子上，全圓佑搓著被凍紅的手心。剛交往那時候，體溫偏高的金珉奎總會握著自己的手，告訴他：「天氣再冷也沒關係，我會負責溫暖你。」

那傢伙真的是個情場高手呢。

「為什麼先走了沒有告訴我？」

金珉奎的聲音出現在頭頂，他沒有抬頭只是盯著前方，淡淡回了句：「你不是很忙嗎。」

「我們圓佑又吃醋了啊。」金珉奎笑著坐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心，在他手裡塞了一個暖暖包，「怎麼那麼冷啊，出門前不是給你暖暖包了嗎？怎麼又忘了？」

「可能我的腦子都用來記得不重要的事情吧。」

記得他們在一起的好、記得金珉奎的承諾、記得他說過會陪在自己身邊，卻放他一個人在角落，他為什麼總是記得那些沒有意義的事呢？

「又再胡說八道。」天色昏暗、四下無人，他把全圓佑往自己身上攬，讓對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摸摸他冰涼的臉，「對不起，今天把你一個人丟著。」

「沒關係，不要緊。」反正也不只是一兩次了。

「還有今天說的⋯⋯」金珉奎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你知道我是不得已才——」

「沒關係，你不需要解釋。」

「果然這個世界只有你最能體諒我⋯⋯」

全圓佑笑了笑，把自己的頭從他的肩膀上移開。

「珉奎，我媽要我下個禮拜六回去相親，我的年紀的確差不多該結婚了。」

金珉奎馬上變了臉色：「不准去！」

「嗯，所以我打算和家人坦承我們的關係。」全圓佑看著金珉奎的眼睛，「都這麼多年了，我不想再隱瞞了，可以嗎？」

他知道金珉奎的回答。

他只是在賭，賭一個可能性。

賭一個，最好的結局。

「我們⋯⋯就先維持這樣，不行嗎？」金珉奎蹙起眉心，表情為難，「再給我一點時間，我——」

「時間？」全圓佑低聲笑了出來。

「我給你時間長大，結果你的成長是用在周旋於女孩子之間、我給你時間改變，你的改變是欺騙我和更多女孩子產生感情、我給你時間給你機會，你給我的是什麼？」

全圓佑把暖暖包放在鼻子面前聞了聞，然後丟到金珉奎身上。

「又是女孩子的香水味。」

「你全身上下，到底有哪裡是乾淨的、沒有被其他女人碰過的？」

「既然你那麼喜歡和女孩子在一起，拜託，就放過我吧。」

公車來了，全圓佑獨自一個人上車，離開前他對著金珉奎說：「不要和我搭同一班車。」

回到家，他簡單收拾自己的行李，金珉奎打開房間門，把他放進行李箱的東西全部拿出來。

「你要去哪？」

「關你屁事。」

他把金珉奎用力推開，重新把衣物放回去繼續打包，金珉奎抓住他的手，把他整個人往旁邊扯。

「全圓佑，我不准你走。」

全圓佑沉默不作聲。他憑什麼決定自己的去留？

「你說的我會努力改，不要走，我不能沒有——」

「那些謊話說多了當心咬到舌頭。」全圓佑抽回自己的手，「拜託，求你，饒過我。」

該說的，在過去的爭吵和爭執裡，他已經說過不下百次，現在他真的已經無話可說。

金珉奎的個性，不是他三言兩語能改變的。

所謂異性相吸，他會被美好的女孩子所吸引並不奇怪，也沒什麼好責怪的。

要怪就怪自己吧，大概就是因為自己不夠好，才讓金珉奎到不同的地方尋找慰藉、大概就是因為自己不夠好，金珉奎才不願意承認彼此的關係、大概就是因為自己不夠好，才沒有辦法留住他。

他真的能體諒。

體諒金珉奎愛自由勝過愛自己、體諒金珉奎為了自己而編織出來的謊、體諒金珉奎想要的那個遠方，他一點也追不上。

「我不要你走⋯⋯」

「我留下又能改變什麼？」

全圓佑幾不可聞的嘆息聲還是溜進了金珉奎的耳朵裡，他看著對方沒有一絲留戀的眼神，明明他當初最喜歡的就是全圓佑的眼睛。

他把全圓佑抱在懷裡，在他耳邊不斷呢喃：「那就說吧，告訴你的父母、告訴你的朋友我們在交往，我不要你走，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公開也可以，怎麼樣都行⋯⋯」

「想大聲告訴全世界我們在一起，那是因為你好到讓我想要到處炫耀。」全圓佑沒有掙脫，「就連現在抱著我，你的身上都還是殘留著別人的氣味。」

金珉奎無力地鬆開手。

「從今天開始，你就真的是單身了，再也不用和別人說謊。」

「從今以後，你、金珉奎，讓別人去體諒。」

那是全圓佑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全圓佑離開以後，金珉奎再也沒有和任何女孩子見面，刪光了通訊錄裡的所有號碼，只留下全圓佑的，就算知道這個電話號碼再也用不到了也捨不得刪。

每天晚上回到家一個人躺在床上，腦中總是會不斷浮現和他交往這些年來的畫面。

為了全圓佑，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做早餐、每個週末想不同的藉口找他出門約會、替總是手腳發冷的戀人多準備一個暖暖包、吃掉全圓佑不喜歡的食物、幫洗完澡總是懶得吹頭的他吹乾頭髮、每天晚上抱著他入睡，那些小事情、那些習慣，他都沒有忘記。

看著自己的手機，螢幕上的全圓佑笑得好燦爛。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這個笑容了。

明明自己是用盡了努力才終於和他在一起，分開卻只花了短短幾分鐘而已。

「哥⋯⋯圓佑⋯⋯」

眼淚沾濕了枕頭，一聲聲的呼喚再也得不到半點回應。

都是活該。

-

很久很久以後，全圓佑和讀西點的朋友合資開了一間麵包店，他雖然是廚房破壞王，但幾年下來跟著朋友一起做也學了不少。

他說，希望到他們店裡挑選麵包的客人都能在看見麵包時露出幸福的笑容，於是幫店取名叫做「幸福麵包坊」，被朋友笑俗氣，他自己卻很滿意。

很多年過去了他依然單身，這段期間也談過戀愛，卻再也沒有任何刻骨銘心的感動，最後發現還是自己一個人落得輕鬆，每天跟麵糰廝混在一起也挺幸福的。

日子原本一直過得很普通，一直到那天，有個小男孩拿著餐盤四處張望，因為看得太出神而撞倒了一大盤剛出爐的麵包。

男孩嚇得大哭，一直喊著對不起，全圓佑把男孩抱在懷裡，溫柔安撫，告訴他沒有關係。

「人都是會犯錯的啊，懂得反省就好了，下次要專心一點哦。」他摸摸男孩的頭，「你喜歡什麼麵包？叔叔請你吃。」

男孩扁著嘴，眼淚還在眼眶打轉，他愣了愣，這個小朋友長得跟記憶中的某個人好像，連哭的樣子都幾乎一模一樣⋯⋯

「都說不怪你了，不要哭了，沒事、沒事⋯⋯」全圓佑替男孩擦掉眼淚，摸摸他的小臉。

「過了很多年，我反省了很久，知道自己錯了、也真的後悔了。」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全圓佑猛然轉身，看見那張他偶爾做夢還是會想起的臉龐，和記憶中的那張臉一模一樣。

「這樣的我，還能夠被原諒嗎？」

金珉奎站在門口，對著全圓佑揮手，說了句：「圓佑哥，好久不見。」

男孩又開始大哭，往金珉奎的方向大喊一句——

「把拔！」

「臭小子，都說了叫舅舅。」金珉奎摀住男孩的嘴巴，「他是我妹妹的兒子，不是我——」

「上樓一起喝杯咖啡吧。」

全圓佑摸摸男孩的頭，對著金珉奎說。

也許這一次，真的會有奇蹟發生也不一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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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 👉 A-Lin《我能體諒》

聽著好久沒聽的中文歌突然又誕生了的產物（？
結局大家就自行想像吧😂
也許舊情復燃、也許還是一樣各自安好，就看大家喜歡哪一種囉🌚

雖然還是沒有寫出我心中那種很悲的感覺😢
擇日再見（虐），晚安💤